主讲人：路强 助理研究员

时  间：2017年12月24日下午3:00-5:30

地  点：中国人民大学人文楼600会议室

 

接下来我想进入正规的问题——三晋哲学与茶道哲学。其实晋商体现了三晋哲学的一些侧面，为什么在山西产生那么大的绵延五百年不衰的商帮？它可能是跟三晋地区固有的文化思想、气质是分不开的。

三晋哲学本身也可以称之为“晋学”，蒙文通教授曾经把中国古代的学术按地域分四大板块：晋学、齐学、儒学和楚学，他是以经学的学术体系来进行划分的。

三晋哲学的基本构成大概有三个重要的时期：先秦时期的子夏之学，也就是以三晋儒学、三晋法家为代表的学问。隋唐到宋初则是以王通、柳宗元、孙复、司马光为代表，王通是第一个提出“三教可一”的人，柳宗元提出“融通佛老”，孙复是“宋初三先生”之一，司马光是道学六君子之一。到明清时期比较著名的是“河汾学派”，也就是实学，比较有名的有薛瑄，他也是实学的开创者，傅山后来发展了实学，他也是中国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这是三晋哲学的基本构成。

三晋哲学有一个基本的特征我觉得跟茶道哲学有一些融合。三晋哲学的特点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求“和”，它比较注重多元价值和多学科的融合，而且这种融合在三晋哲学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它不像本、体、用的区别，以什么为体什么为用来融合，它似乎就是说我就是一种拿来主义，有用有效我就用，我就要融合进来。三晋文化最初开始在法家文化那个阶段，就体现出这个特征，为什么会体现这个特征？因为山西自古以来是一个比较多灾多难的地方，不光是现在因为煤炭种种原因相对比较的落后，山西首先是地处中原文化的地区，在最早的叔虞封唐、周天子分封天下的时候，山西这个地方最重要的作用是巩固经济，它处于首都的经济线上，属于要防范外敌的。到了三家分晋，战国初期分为韩、赵、魏三家，魏国被称为天下之胸腹，韩国被称为天下之咽喉，因为有函谷关，赵国被称为四战之地，这个地方是兵家必争之地，长期受战争困扰 ，而且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地方。最初赵国这个地方杂糅了很多戎狄民族，那些民族都非常彪悍，打仗不要命，保持着很原始的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   

这种情况导致整个三晋地区的文化特质是什么？首先是尽可能安抚住多方面的利益，吸收不同的文化要素，它的要素不是说文化怎么样发展，而是先要安定我这一块的区域环境，换来相对和平、稳定的发展机会，所以三晋这个地方就强调多种文化融合，多种原则的共通。最初叔虞封唐时代，它的政策是“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也就是周代立了朝之后，说山西三晋这个地方的政策是要先继承夏代的政策，同时要参考戎狄民族的政策。这种求和的特点，可以说这就是三晋哲学第一大特点，而且它一直延续下来。

另外一个方面，求和用的是求实的办法。三晋哲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求功利、讲实效。最典型的是三晋法家，就是先社会秩序稳定，奖励耕战，老百姓能种粮食，人口能来，将士得勇猛，打仗能赢。这就是三晋哲学最初的功利性原则，注重实践讲求实效。从它的思想特点来说，注重融合最典型的比如荀子，荀子虽然是儒家思想的代表，但是很多思想家定义他为杂家，荀子是最早对先秦时期学术进行总结的人，在荀子时代法家已经产生了，早期的像李悝、申不害、慎到等人的思想都在三晋时期产生了。王通是中国第一个提出“三教可一”的人。再到柳宗元、韩愈，韩愈最大的特点就是排佛、灭佛，但是柳宗元说的是“统合儒释”，不能用排斥的办法，这两种思想各有特点，一定要把它们融合起来。

从融合的角度就有这么多思想家，功利的角度就更多了。比如荀子的社会论、实践论，荀子和马克思有一个非常接近的观点，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荀子说“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分也。”“分”和“群”其实就是一个社会秩序和社会建构的过程，这是从抽象意义上来说。荀子不可能有现代社会的思想，但是他确实有形成群体、在群体中制定秩序使这个群体得以存在的思想，他以此来定义人的本性。最典型的法家的特点就是讲求现实性，解决现实问题，法家不相信道，认为这个来不及，必须马上要用。就像薛瑄的实学，当时他们的实学据说在学术史上是可以跟王阳明心学分庭抗礼的，不能只说心性之学，而且必须在实践和生活当中下学问的功夫。这就是三晋哲学的基本特征。

三晋哲学主要影响有三个方面：第一，对传统政治的影响。中国古代有一个说法，中国古代的政治叫做“外儒内法”，或者也叫做“阳儒阴法”，尤其是独尊儒术以来，我们推崇儒家的圣贤学说。但真正到了社会以后，中国自古以来不缺帝王术，帝王术全部从法家而来。

第二，对中国商业活动的影响。三晋哲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著作叫《盐铁论》，是最早论述中国经济的书，晋商很受这种气质的影响。晋商最初产生的时候，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说要建立一种内在商业秩序。其实晋商讲诚信或者讲道德也好，它有一个最大的保障就是外在秩序化的保障，就是乡规俗约，这帮商人有一个约定。晋商有这种情况，比如表面上这个人很和善，这个人欠我钱了，他还不起了，你给我一个筐给我一个斧头抵账，还不了钱的这个人虽然只是拿斧头和筐抵了账，但这个人以后也在这个商界出了名，没有人跟他做生意了，至少他没有能力和实力了。

这些思想从什么地方可以体现出来？除了《唐律疏议》的一些条款，还有一些《家训》《族规》《乡约》，包括晋商很多的《家训》用的是一种命令式的语气。它不会说这个东西为什么不好，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会刺激你的欲望，欲望到了一定的程度怎么样，比如晋商有一条“不允许捧戏子”，比如说掌柜在经营过程当中，亲戚不可以进来等等。我不会跟你讲道理，就是不允许。我今年做了很多调研，发现那些乡规族约用的就是判断句，命令句，有一点像康德的直言命令一样，你能怎么样，或者不能怎么样，你要怎么样的话，你就不是我的族人。我觉得这个都是三晋哲学对于中国整个文化产生的影响，只不过我们做的不好，没有把这种价值普遍化，远没有儒家、道家、佛家的思想被大家所接受。山西的学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