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茶座第十五讲】漫谈中日“生活茶”:从“生活美学”观茶之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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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国传统,中国传统我们看茶宴这首诗,“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这是夏天喝茶的景象,茶宴就是以茶代酒宴请客人。从竹下忘言、蝉声可以看出这是夏天喝茶,茂林当中喝茶的景象。《茶经》也讲茶以紫为上,紫色最好,这是古代的说法。这的确是很美的景色,清风徐来、树影婆娑,三五好友可以躺着清谈。到了唐宋这种文人之间的相聚茶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绝对不是魏晋时候的痛饮,而是清雅的风度。“羽客”就是修仙的道人,“流霞”就是道教产品当中神仙的饮品,据说每饮一杯数月不饥。我们多希望有这种减肥药,几十年前减肥茶很流行,现在没有了。据说在南朝就有羽化成仙的目的,当然借着茶来清心降燥。一定是这样的,我们现在竟然出了冰茶,我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冰茶,到了南方一定要喝糖水,尤其是到东南亚地区。这说明茶水一种此岸凡俗生命的、世俗生活的快乐。当然大家说普洱那个时候在西藏是给达官贵人喝的,也有各式各样的说法。这里面还是有充满着让生活活泼起来的趣味,我们还是要过一个有趣味的人生,如果没有趣味的人生就是干巴巴的人生,索然无味的人生。
茶可以给予生活增加一点点趣味,更重要的是中国人可以从胃能感觉到过渡到茶之道。所以为什么讲尘心洗净兴难净?孔子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我们人的感性就是从读《诗经》开始的,成就一个人还是在音乐当中实现的。这其实是道尽了中国千古茶道当中的精髓,洗净尘心,涤荡心胸,让我们有赤子的这种状态,我想这就是真性情吧。比如我们体验茶之美,感到妙悟茶之静的感觉。这个西方世界很难体会的,我们知道中国茶道传到了英国,在英国红茶变成了下午茶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他们不会在喝茶当中去体悟道,喝茶只是一个饮料,对西方来说茶真的只是一个能喝的东方叶子而已。
清代人陈金诏在《观心室笔谈》里面写道:“茶色贵白,白亦不难,泉清瓶洁,旋煮旋啜,其色自白。”现在雨水已经不能饮用,因为酸雨的原因。“贮壶长久,其色如玉。”在现在这个空气下,在北京也一定不能储存。“冬犹嫩绿,味甘香清,纯是一种太和元气,沁人心脾,使人之意也消。茶壶以小为贵”。我们看北京人经常托一个大碗茶,而一个文人则是拿着一个小茶壶倒一点喝一点,小饮的时候才得茶叙。“每一客一壶,任独酌独饮,方得茶趣”。小饮的时候才得茶趣,大碗茶好像就没有这个趣味了。这个属于大碗茶。“壶小香不涣散,味不耽迟,不先不后,恰有一时。”这个是正好,怎么讲呢?时机最重要,喝茶最好的时机喝到它是最好的,这就跟你在最好的年龄遇到最好的女子是一样的。“恰有一时,太早不足,稍缓已过,个中之妙,以心受者自知。茶必色香味三者俱全,而香清味鲜,更入精微。须真赏嗜者之性情,从心肺间一一淋漓而出”!这是从笔记当中进行描述茶的,但是我们现在很少有人体会到茶的这种状态了。因为我们也不是一个文人的时代了,现在是一个什么时代呢?
现在类似于晚明那个时代。为什么像晚明?现在物质极大丰富,晚明那个时候物质特别丰富,也是道德极其沦丧的时代,东厂极其发达的时代(笑声)。中国茶道是“洗净尘心兴难尽”的超升境界融汇在整个品茶的过程,从心肺间淋漓而出,这是何等的真性情!从茶叶,茶色贵白;到茶水,泉要清;到茶具,瓶要净的选择;到火候的把握。烹制以雨水文火,什么是文火?不是武火,武火就是大火。茶汤的观察、储茶长久与品位其色如玉,茶香就是味甘香甜。每一个步骤都是在物质性、器物性之中融进了一个“生活美学”的体验。
所谓色、香、味三者俱全,也是要全面调动我们的知觉,比如视觉、嗅觉、味觉才是心领神会,由此才能香清味鲜,进入到所谓的微妙的境界。所以,我特别不同意日本人拿茶说出武士道的精神。酒道可以,喝多了可以去展现一下,可能日本的武士道比较的冷静。喝茶和喝酒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说晚上对花要饮酒,没有说对花要饮茶的。有的时候酒出来比较的煞风景,品茶从色、香、味的感官积极体验出发,中终你身心感官的畅适,最终达到“意消”和“心受”。什么是意消?什么是心受?意就是意思,就是我们的思虑和意念;心就是情感意识体验的中枢。意消和心受合起来说就是扫除了蒙蔽在我们生命本真上的尘埃,回归到一个生机无限的生命和生活的本体,这就是为什么陈金诏说这是“纯是一种太和元气”也!但是我们现在谁能体会到,谁喝茶可以体会到“太和元气”?这是非常高的道禅境界,是非常高的境界呀!
所以我觉得茶之道是过程的美学,是过程的哲学。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过程。茶从唐开始,光大于宋,造福于明清,然后传到日本和世界。近代以来虽然有一点衰弱,但是如今茶的文化又开始兴起了。
举一个重要的例子,昆明有一个弘益大学堂,原来是大益茶厂的培训机构,它现在专门做“生活美学课程”,拿到资质做了近十年了,已经培养出近万中国的茶人了,还包括花道与香道人士。他们也在各地开了很多茶生活美学馆、茶道馆,就用“生活美学”去培训。最近他们在日本游学。但是,我还要讲,其实我们中国人一般不讲茶道,现在我们更多讲茶艺,在很多茶艺馆给你斟茶的都是身着旗袍的小姑娘,非常清秀的小姑娘。有一套功夫把式,他们叫做茶艺。茶艺和茶道可以合一的,茶艺有时候重在描述采茶、制茶、藏茶、煮茶,她给你煮茶是一个过程,表演也是一个过程,茶道往往讲一个过程中所能体验享受的一个境界。日本比较注重茶道,我觉得茶艺和茶道是体用不分的,其实艺和道是不分的,形而下谓之器,形而上谓之道,中国一直没有像日本那么绝对化,把它推为绝对的道。因为中国的道还和形而下的气是相关的,中国人其实是道、器不分的。用最简单的话来说,茶艺乃是“用”,茶道则为“体”,茶艺与茶道是“体用不离”的关系。
包括选茶,过去讲选茶,比如清、燥、洁,这是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核心的层面。比如说杜毓《荈赋》,其中,说采茶要到秋天农忙结束之后,但是这个做法在唐代做茶的时候就已经抛弃掉了。陆羽在《茶经》当中也说过,“笋者上,牙(芽)者次;叶卷上,叶舒次。”茶叶是越嫩越好,这是一千多年来饮茶人所遵循的首要的信条。但是这个也慢慢的被破除掉了,因为喝陈普洱也慢慢成了一个风尚。普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当然,西藏、云南地区喝普洱过去是一个绝对主流的现象,中原喝普洱变成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特别是喝陈普洱。但是大家一定知道,因为陈不能陈过头了。曾有两位茶道中人跟我说,他们曾在老故宫里面搞了完全发霉的老普洱块,喝了以后发现简直不是味道,简直不是人喝的味道。因为什么?因为任何一个茶都有它最好的生命期,你要在那个阶段把它喝掉。当然熟普洱、生普洱里面还有很多分法,里面有很多茶科学的知识,有很多人用科学的手段做“茶科学”研究。
后来有人把茶和墨做过比喻,有一个故事说的就是司马光和苏东坡。司马光和苏轼都喜欢茶和墨,“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当然现在已经不同了,墨与墨之间也有不同,当然墨一定跟敲打的次数是有关的,我们现在的墨为什么不好?有人宁愿用日本的墨。因为日本的墨不减料不减工,捶打上万次跟捶打上百次的墨肯定不一样。苏轼就说,别说那么多,其实“奇茶妙墨俱香,公以为然否?”司马光说确实是这样的,无论是茶还是墨也好,都是香。但是墨香和茶香是一样吗?不一样,有的墨还很臭。茶闻的香和品的香能一样吗?是两种香。在茶尖的香到舌尖的香能一样吗?不一样。所以台湾高山茶那个香在舌根。你发现好的茶、好的味道能够到根部是非常好的,这也是非常有趣的,但是无论怎么说,“茶愈白”,并不是说茶一定是白色的。按照原来的规则,茶采摘十个月,放时间愈短自然就越鲜嫩。现在只是讲明前茶和明后茶的一些区分了,这都是具体的美感。茶本身经过蒸、压、炒各种环节,它一定还保留着它原有的香气。
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在有了肥料之后,茶怎么说呢?完全不一样了。我讲的只是过去的准则,比如说采茶时候是谷雨前采茶为佳;有雨的时候不采,晴或者有云的时候也不采。等到晴天的时候可以采,但是必须早上起来,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采。太阳刚出来,“为日所薄”,这个时候最好的。还有用指尖采,不能用指头采,有一系列的规则。包括做的时候,如果做不好的话,他说叫做“茶病”,病就是不好的东西。大家知道王世襄先生吗?他推动了中国家具复古的风潮,但是王先生的明代家具研究后面有家具八病,指出了不好的家具是什么。王先生却暗中推动一个并不太好的现象,那就是红木家具在中国的普及。其实真正在明代,大部分的家具都是榆木、榉木、核桃木的,用红木的极少。但是他做的是红木家具的研究,所以他把中国红木家具亿计的市场推动起来了。我看过很多一套红木家具几百万的都不止,把红木家具当做财富去占有了。其实真正好的家具在于它的本身的美感,而不在于它的红木本身的材质。
我想茶也是如此,现在很多人去包茶树,大茶树,那个树包了,一下来一株茶就是七八十万,那一个叶七八万,被包了,那个树大概有上千万的产值。一棵古茶树有这样的产值,被中国的市场经济推到这样的程度,这也是令人很感叹。因为当大家都有这个诉求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市场化的现象,这是需要我们批判和反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