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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祥:茶之道与人之在——茶道哲学的实践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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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为第七届“我与茶道”优秀征文二等奖获奖作品,作者为南昌职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专任教师,中级茶艺师、评茶员。主要研究方向:传统文化与现代性问题。今日推送,以飨读者。再次感谢作者的支持!

 

张龙祥

 

摘要:人们通过参与茶艺、茶事等实践活动与茶结缘,从而形成可谓之“茶道”的精神创造。生活中的茶艺关乎泡茶的技术与品茶的艺术,其实质在于以茶为媒介,为天人沟通、物我消融的审美体验创造契机。从生产实践的角度来看,中华民族拥有漫长的茶叶种植、加工技艺的历史积淀,一代代茶人通过种茶、采茶、制茶等茶事活动,展现出技近乎道、艺通乎神的风采。茶道的生成与延展由此表现为天与人的良性互动:一方面,“人在草木间”象征着茶人“赞天地之化育”的存在方式;另一方面,“缘道而行”意味着一切茶事以“天人不相胜”为其终极旨趣。在此意义上,体悟茶道便是以“明于天人之分”的方式探寻人与茶相互成就的可能。

关键字:茶道;茶艺;茶事;茶人


引言

德瑞姆(George van Driem)《茶:一片树叶的传说与历史》在国内的翻译与出版,为我们在更为开阔的视域下,理解世界各国、各民族的人们与茶结缘的历史提供了翔实、可靠的资料。用“史论结合”的方式,将哲学思维融入茶史、茶文化的解读,以便更好地发掘这些资料的价值,这正是建构“茶道哲学”的应有之义。如果要澄明历史上与茶相关的精神与物质文明成果,究竟对我们的现实生活产生了何种影响,首先应辨析与此相关的范畴,如“茶道”、“茶艺”、“茶事”、“茶人”的思想内涵及其内在联系。其中,“茶人”是一切与茶相关的物质、精神活动的实践主体,无论是种茶者、采茶者、制茶者、茶艺师或品茶者,皆属此类;“茶艺”是大众接触茶文化的重要途径,主要涉及茶的冲泡与品饮等方式,但其意义并不止于“解渴”或“养生”,作为休闲或艺术活动亦有其精神特质;相较而言,广义上的“茶事”则涵盖了“茶人”与茶发生关系的一切活动方式,包括种茶、制茶、沏茶……因此,“茶事”在外延上明显大于“茶艺”范畴,且主要凸显物质生产实践层面的客观属性;最后,“茶道”作为茶文化的精神内核,其内容涉及“茶人”在享受“茶艺”或实践“茶事”中形成的具有超越性的感悟,它的哲学意味一方面延展了“茶人”个体生命的厚度,另一方面也深化了“茶文化”的思想内涵。本文从分析茶艺活动中深蕴的茶道精神与哲学原理出发,延展到广义的茶事如何生成与表现茶道的内在要求,进而论述茶人对茶道的践行何以提升其人生境界,揭示了人们何以在与茶相关的实践活动中促成人与茶的相互成就,从而彰显茶道哲学的实践之维。

一、   茶艺与茶道:“技进乎道”与“艺通乎神”的路径交汇

谈及茶艺,人们的固有印象往往停留在狭义的“茶艺表演”模式:专业的茶艺师是活动的核心与主持者,而茶客仅作为表演的观众参与其中,这个过程以茶叶的介绍及冲泡技艺的展示为主要内容,以茶叶营销或艺术欣赏本身为活动的主要目的。在上述活动中,茶与茶客的交互是间接的——观众必须通过茶艺师的表演来感受和理解茶,而不是直接“上手”


 

[①],与茶建立感性联系。在较好的情况下,茶客有幸分享到茶艺师亲手沏泡的茶汤,得以通过自身的味觉和嗅觉感知茶性;更多时候,人们停留在“观看”和“收听”的层面,即便为表演的优美形式所折服,但由于这种愉悦几乎与精神内容无涉,所以很难触及生命体验的层面,唤起深沉的审美愉悦;尽管多少“学到了”关于茶的知识,但是关于“茶道”究竟是什么,对我们而言可能意味着什么,仍旧一无所知。

“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2]通过茶艺来理解茶道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自参与其中,而不是囿于对茶艺表演的观看或对茶文化的理论学习。然而,现代人的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我们很难有机会亲身参与茶叶的种植、采摘和加工活动,因此对于大众而言,茶叶的冲泡与品饮便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和理解茶的主要渠道。事实上,我们没有必要将“茶艺”局限于商业化的“茶艺表演”:在闲暇时,为自己、为亲友沏茶,无论独酌或会饮,都应当属于广义上的“茶艺”范畴。在此过程中,茶艺师与茶客的身份交织重叠,美的创造者同时也是美的欣赏者。所谓的“生活茶艺”,其实就是一种在日常起居的环境条件下,将沏茶、饮茶这一生活习惯跃升至艺术层面,并使之兼具哲学反思意味的仪式化活动。换言之,“不离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画前”[②]正是其终极旨趣。

这种将“茶”从“柴米油盐酱醋”之属中抽离出来,专门赋予其审美潜质与形而上的内涵的活动,必然要具有一定程度的“仪式感”,以便使其作为审美对象,能够与我们保持必要的心理距离。这种要求可分为客观条件与主观因素两部分。从客观的方面来说,“生活茶艺”区别于茶艺表演,可以在环境、器具和流程方面有所简化,但是“净”与“静”却始终是不可或缺的条件。茶文化中历来有“三不点”之说,其中就包含了“茶具不洁不点”的禁忌:如果物质层面的清洁尚且不能够保证,精神世界的洗濯又如何可能?“静”的要求也有相近的目的:安静的环境可为内心的宁静创造物质前提,而喧嚣的环境显然也更易滋生躁动的心绪,故曰“静则生慧,动则成昏”[③]。更进一步地说,“净”与“静”作为客观的原则实际上也内含对于主体持“敬”的要求。从日本茶道的发展历程来看,无论是村田珠光抑或千利休,在总结其茶道精神时,都对“敬”的要义不无所见。“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根深则道可长,蒂固则德可茂。”[④]习茶固然不完全等同于修道,但如果我们试图把“茶艺”同“悟道”联系起来探索“茶道”之可能,并以“精行俭德”自勉,那么必要的精诚与敬意显然不容忽略。

除了持敬工夫外,要使得“生活茶艺”抵达“进乎道”、“通乎神”的境地,显然离不开“事上磨炼”的工夫。如果说茶汤的品鉴和赏味主要涉及艺术层面,那么如何泡好一杯茶则与茶人的技术水平直接相关。古今茶人通过反复实践得出了“泡茶三要素”(水的温度、茶水比例、浸出时间)的基本原则,但在实际操作当中,却需要根据茶叶的种类与品质、茶具的材质与构造、茶客的口味偏好等因素灵活调整,方能使得茶汤呈现最为理想的状态。在具体的环节中,存在许多难以被数据化的技术细节,被成熟的茶艺师称作“手感”,令初窥门道的茶友手足无措。从最初需要借助克秤、秒表甚至量杯、温度计等技术手段来寻求某种“标准化”、“规范化”的冲泡流程,到后来不需借助基本茶具外的任何工具,即可信手拈来、气定神闲地完成投茶、注水、出汤等动作,并呈现出节奏与韵律感。泡茶技艺提升的过程,似乎也展现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⑤]的特质。反复实践摸索泡茶的诀窍,其实也是在“过”与“不及”之间寻求“中道”的过程,也即将关于泡茶的理论知识沉淀为实际经验的必要环节。如是则最终收获的将不仅是一门新的技艺,也包括某种程度上对“实践智慧”的体悟,以及“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⑥]的精神愉悦,这便是“技可进乎道”的意义了。

如前所述,“生活茶艺”不拘参与人数,既可对饮,亦可独酌,无论何种形式,茶都是精神往来的重要媒介,无论是沟通主体之间抑或人与天地之间。就对饮而言,“寂寂忘言说,心亲一盏茶”[⑦]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理想的交流方式:不需诉诸言语,即可领会某种心照不宣的“默会之知”。在方寸茶席间,得意忘言之时,他人不再是与我对峙的“地狱”,而是彼此“两忘而化其道”。当然,这种高度的默契需要主体间对茶道精神具备一定程度上的共识,方能籍由茶艺形成共鸣,这或许也是“客不雅不点”的缘由所在。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目击而道存”之友显然可遇而不可求,因此“神而明之,存乎其人”[⑧]的审美体验,往往更常在独酌的过程中创造出来。其实,对于试图饮茶悟道之人来说,“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⑨]正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重要方式,化空中皎皎为杯中孤月,在品茗以清心的过程中体会“偶开天眼窥红尘”的滋味,喟叹“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⑩],这又何尝不是“艺可通乎神”的明证?

综上所述,茶艺展现了技术与艺术的融合,它是从生活实践的层面对茶道所作的一种良好的诠释,也是每个人直接体悟茶道的重要方式。在以必要的技术为基础、以审美的超脱为旨趣的茶艺活动中,人与天、物与我、身与心之间的界限将不断消融,最终抵达和合之境。

二、   茶事与茶道:“以道观之”与“以物观之”的视域融合

前文所述的茶艺活动属于大众参与茶事、感悟茶道的一般方式,但显然并未涵盖人与茶相关的全部事宜。从更广的视域出发,茶的种植、采摘、加工、销售……各环节都以人所作之事为载体,蕴含茶道原理或意蕴,因此,对茶道的领会也不应局限于品饮和赏味的环节。船山曰:“天下唯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无其道则无其器,人类能言之。虽然,苟有其器矣,岂患无道哉?”[3]茶作为万千器物之一种,又岂能与人事无涉?“茶”固为“南方之嘉木”,但其之所以能够奠定在百草中的独特地位,不仅仅在于其自然属性,更与人之作为密切相关。针对人类与茶结缘的历史,德瑞姆的《茶:一片树叶的传说与历史》做了详实的文献梳理,他从原始茶的起源出发,论述了茶在中国的传播,以及在世界各民族的物质与精神交往活动中风靡全球的过程。如其所言,“茶的历史也是一场关于全球化的传奇”[4]28,与茶相关的事宜早已在东西方的历史、文化传统中占有一席之地,并成为人们生产、生活的重要内容。从生产的方面来说,人们通过越来越科学的方式进行茶树的栽培和管理、茶叶的采摘和加工,实现更高效的“自然的人化”,茶叶种类的丰富与生产方式的发展历史见证了人类物质文明的进步。从生活的方面来说,各民族、国家对于茶叶品饮方式的沿革,及其茶俗与茶礼的历史积淀也展现为了人类精神文化的丰富成果。“茶道”精神正是在以茶为核心的实践活动的基础上才得以凝聚和显现,并以此开辟一种通往天人“和合”之路。

尽管在历史上,人们致力于通过与茶相关的事宜,在自我与他人、不同民族或国家之间建立经济和文化层面的诸多联系,乃至于人类作为整体通过化“自在之物”为“为我之物”的活动展现了天人“合一”的进路。然而,以茶事出发的“和合”之路并非不包含内在的张力,现实中的茶事活动有时需要引入必要的价值评价:“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11]如果说茶事承载了一种可谓之“茶道”的精神旨趣,那么似乎应当对于各种茶叶展现等量齐观、兼容并包的气魄。然茶经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12]。从人的立场出发,本作为自然之物而存在的茶,自萌芽之始便因扎根位置而有上中下品之别;特别是在经过人的培植与加工并进入市场流通环节之后,茶叶价格的贵贱参差,也昭示了茶叶品质(或其稀缺性)的客观差异。那么 “以道观之”与“以物观之”的对峙当如何理解呢?

杨国荣教授指出,庄子的“以道观之”主要侧重于基于齐物的视域而等观贵贱,与之相对的“以物观之”,则意味着偏离以上视域而从对象自身的角度出发,由此区分贵贱(自贵而相贱)。在引申的意义上,“以物观之”又涉及对天人关系的理解,表现为不同于“以人观之”的视域。这一意义上的“以人观之”侧重于从人的价值目的和价值需要出发去理解和规定天人关系,“以物观之”则主要着眼于自然本身的规定和法则。[5]就茶事而言,其生产与消费的全流程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化“天之天”为“人之天”的过程,人的参与为“以人观之”提供了必要性:茶籽固然无法选择在哪里萌芽,种茶者却可以将茶栽培于最适宜的环境条件下;被采摘下来的鲜叶并非因其适制性而自然转化为绿茶或红茶,而是经过制茶者的选择,通过萎凋之后的杀青或发酵等工序促成或抑制其氧化还原反应;成品茶叶或许会因某个环节的疏漏而“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在泡茶时针对其特点选择合适的手法和器具实现“扬长避短”,恰恰是茶艺师的专擅之事……“人在草木间”不仅意味着茶是人在自然环境中辛勤劳动的产物,从促成其萌芽或展叶之初,直到将它浸于水而饮为止,每个环节都凝聚着人的实践与智慧,茶事因此集中体现了茶人“以事行道”的自觉,彰显了对茶道的规律的认知和对意义的认同。马克思指出:“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物种的尺度和需要来进行塑造,而人则懂得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随时随地的都能用内在固有的尺度来衡量。”[6]事实上,以人的需要、按人的尺度开展的茶事并未造成天人关系的紧张或割裂,反而促成人们对于自然理解的深化,与其说是“以人灭天”的妄为,不如说是“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13]的明证。

此外,对茶文化的理解似乎也存在“雅俗”之辨。历史上关于如何饮茶向来聚讼不断,如妙玉宣称:“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14]这里似乎“讲究”到了极致?但倘若卢仝有知,或许将对其不以为然:“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15]在他看来,每一碗皆有各自的妙处,如果吃一碗便打住,则止于解渴(喉吻润)的层面,相当于停留在茶对于人的生理需求的满足,而放弃了后续由“破孤闷”乃至“通仙灵”等精神需求的满足,这便很难算是风雅之饮。事实上,妙玉与卢仝对饮茶的分歧,根本在于清代与唐代的茶俗之别。清代流行散茶冲泡而唐代崇尚茶饼的煎煮,两种不同的工艺和饮法使得茶叶中有效成分的构成比例和溶出速度不大相同。对于卢仝而言,二三碗茶中滋味方兴未艾,而对于妙玉而言,色、香、味在头泡茶中便已达臻境。由此可见,对于“雅俗”的不同趣味往往有着客观的原因,东西方茶文化的差异同样如此:英伦下午茶的品饮方式(加糖、加奶以调味,并佐以甜品),对妙玉与卢仝来说或许都难以接受,但考虑到历史上外销茶叶的品质问题以及英国人的口味偏好,产生这种文化差异似乎也不难理解。“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16],基于包容性与开放性的茶道精神出发形成的世界茶文化理所当然地呈现出多样化形态,如果因 “古今”、“夷夏”之别而执着于“雅俗”之辨、“正统”之争,“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未免狭隘。

因此,就茶事与茶道的开展、生成及其联系来看,人的参与使得“明于天人之分”成为应有之义,“以道观之”与“以物观之”的张力也应当在“以人观之”的立场下得到化解。决定茶叶贵贱的品质问题与其说是与生俱来的,不如说是随人之所作而生成的,在某些环节(如育种和栽培技术的改进,或加工及冲泡技术的调整)采取恰当努力,便可能使其向好转变。同样,对于茶事、茶艺所衍生出的茶文化在形态上的区别,也无相互鄙薄、贬斥的必要,因为差异性的原因正在于茶人参与茶事的实践活动的多样性与发展性,这正是“制天命而用之”作为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殊禀赋的表征。总而言之,如果说茶道精神指向的是一种以人的现实活动为基础的,以“和合”、“生生”为其实质的“天人合一”的境界,那么它并非局限于饮茶者坐而论道时的玄鉴与阔谈,而是贯穿于茶人“赞天地之化育”的创造性的茶事活动之中。

三、   茶道与茶人:“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的境界擢升

如前所述,茶道涵盖了茶人在参与茶事活动的过程之中发现的一般原理和体悟到的特殊意趣,无论以茶艺为兴趣或以茶事为志业,都可能从茶道中获得方法论的指导和审美的享受。能否在参与茶事的过程中觉醒自身作为茶道精神的创造者的主体性意识,是人们能否把握“我”与茶道的联系,从而以茶道感悟拓宽生命厚度、擢升人生境界的关键。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17]茶道精神的生成与发展离不开茶人在茶事活动中“以事行道”的实践活动,同时,茶道作为价值指引又为广义上人的生存和发展创造了诸多有利条件和良好的契机。在久远的过去,中华民族率先将茶叶种植纳入中国文化的核心内容,从而开创了灿烂的茶文化,并惠及世界各族人民:“事实证明,这一历史发展对全人类都大有裨益,因为正是在中国,茶才获得了当今世界所有人都熟悉的形态和样式。茶从中国出发传播到了日本,最终抵达全球各个角落。茶不过是中国文化多样性的一个侧面而已,但茶也恰恰成为中国多元文化中的一项重要内容,这一中国文化元素至今还在被全球人类愉快地分享着。”[4]2历史上,茶叶贸易长期作为东西方物质交往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今天,茶文化的沟通和交汇则为世界范围内的精神交往拓宽了路径:在当代茶人的努力下,将来茶叶也许可以是“一带一路”上受欢迎的生活必需品,而茶文化可以成为熔铸“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触媒。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18]对每个茶人来说,感悟茶道实际上是一种“返身而诚”的过程,离开茶人所作之事(茶事)玄谈茶道很难不流于空泛。“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19]究竟如何抵达“至诚”的境界?这里首先指向茶人的内省,即“反求诸己”:对人来说,茶意味着什么呢?它既是满足口腹之欲的饮料,也是过精神生活的有效助力。如果我们将其作为产品或商品,那么我们首先关注的是其有用性与价值量,必将着眼于如何种好一片茶、做好一道茶、泡好一杯茶;如果我们将其视作一种实现自身精神解放的凭依,则其中蕴含的意义主要涉及人在参与茶事活动中,对人与天、群与己、物与我、身与心之间的关系的协调。简言之,茶的意义是人赋予的,茶道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生成的。如果说,种茶、制茶较多涉及主体的客体化,茶的价值在人的实践中被创造出来,那么对于茶道的感悟则关乎客体的主体化,也必须是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才能将某些由茶事而唤起的体悟内化于心、外显于行。“人是一个过程,更准确地说,人是他的活动的过程。”[7]正是在上述过程中,人不断觉醒自身的创造力与主体性,从而以更加自由和从容的方式生活于人世间。

结语

人在与周遭发生关系的过程中生成人的本质,而人与茶的关系事实上指向了一种积极的可能性:人们在长期参与同茶相关的实践活动中拓展、深化了茶道的内涵,而茶道作为一种精神符号之于人的意义正在于不断促成“天人”、“群己”、“物我”、“身心”之际的良性互动。通过反思参与茶事活动中发现的基本原理与价值内涵,可以避免在行事中出现“以人灭天”的冒进或“弊于天而不知人”的怠惰,并且在“敖倪于万物”的狷狂和“丧己于俗”的“沉沦”状态之外,寻找一种合乎“中道”的生活姿态。“茶道哲学”的上述品格要求我们在实践中追问“我”与茶道的关系,在将“成己”与“成物”相融贯的过程中促成人性的发展与精神的解放;而茶道精神的合理延展,也必将在更广的视域下与人的实践活动发生多样化的联系,从而指向人的现实存在境况的整体改善。

参考文献

[1] [德]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M].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81-82.

[2] 毛泽东.毛泽东选集 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87-288.

[3] 王夫之.周易外传[M] .北京:中华书局,2009:203.

[4] [荷]乔治·范·德瑞姆.茶:一片树叶的传说与历史[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3:2,28.

[5] 杨国荣.中国哲学视域中人与世界关系的构建--基于“事”的考察[J].哲学动态, 2019(8):8.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63.

[7] [意]葛兰西著;曹雷雨,姜丽,张跃译.狱中札记[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276. 


[①]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指出:“在使用操作中揭示出来的用具的存在方式,我们称为上手〔Zuhandenheit〕。而这才是用具的‘自在’。对摆在眼前的东西的静观,无论多么敏锐,都不能揭示上手的东西。‘理论考察’缺乏对上手状态的领会。”[1]就商业化的茶艺表演而言,观众没有机会在实际操作中与茶建立感性联系,因此止于“静观”而无法体悟茶的“自在”状态,自然也无从实现意义的澄明。

[②] 王阳明《别诸生》

[③] 司马承祯《坐忘论·收心第三》

[④] 司马承祯《坐忘论·敬信第一》

[⑤] 《老子·第四十八章》

[⑥] 《庄子·养生主》

[⑦] 杜濬《茶喜》

[⑧] 《周易·系辞上》

[⑨] 元稹《一七令·茶》

[⑩] 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

[11] 《庄子·秋水》

[12] 陆羽《茶经·一之源》

[13] 周敦颐《太极图说》

[14] 曹雪芹《红楼梦》第四十一回

[15] 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

[16] 《易传·系辞传下》

[17] 《论语·卫灵公》

[18] 《礼记·中庸》

[19]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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