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获奖作品】戴荣里:茶禅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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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荣里(二等奖获得者)
有两位僧人送的书法“茶禅一味”,看上去字在纸外;另几位书法家写的“禅茶一味”,总感觉字在吃纸,到底是“茶禅一味”还是“禅茶一味”,恐怕不是字的排序问题。
通能法师,是我读博士期间认识的宗教班师弟,在江西新余崇庆寺任主持。通能师弟两点细节我值得我敬仰:出家无家,他却把母亲接到寺内奉养;僧人多戒律,他到饭店请我吃饭,他吃素,不忌讳给我添荤食。佛家的慈悲显示在他喝茶的动作上,一口苦,二口甘,三口香,三口曰品,他每次与我饮茶,必肃穆寂然,寺院之内,暮鼓晨钟,僧人们,自唐代就开始击鼓饮茶了。茶圣陆羽与皎然老和尚相交甚笃,一个喜欢念经,一个热衷采茶。有一次皎然去看望陆羽,柴扉紧闭,老和尚问陆羽乡邻,陆羽又私自去采茶去了。遂满心怅然,担心陆羽夕阳西下才能转回家门。陆羽多有赞美敬仰之诗,描写与老和尚的交往。二人在一起,最难忘的就是喝茶的情景。皎然悟禅,陆羽讲茶,到最后茶中有禅,禅中有茶,喝到圣境,茶就是禅,禅就是茶了。皎然先逝,陆羽后嘱葬于其下,可见二人的精神融合达到怎样的一致。我到通能的寺院喝茶,已无茶圣当年的寂然之境,伴茶者几许,通能与我,几次欲言又止。他送我的“禅茶一味”四字,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要解释的话。
这茶,自是与禅分不开的。佛教传入中国,佛理需要参悟,“悟”字要求我要有心,禅讲无为而为,处处有心处处茶。你想那茶树,在高山之上,或自然成长,或人工植之,水润雾绕,终日挺拔于众草之上,默然而日蕴清香之气,似僧人日积月累的修禅悟道之积。我到过众多寺院,看寺院大多建在奇石怪岩之上,茂林修竹之中,顿觉僧人修炼的气场,恰与茶树成长的环境相同。唯有众人难以抵达之处,才有僧人独立操守的可能。倦鸟归林之时,月黑风高之夜,劳顿一天归来的僧人,冲泡一壶山中新茶,夜风习习,清香阵阵,这该是怎样的心境。茶中有了禅,禅中也自有了茶,空寺之内,微风挽留茶香,茶香摇曳这一寺清肠。无怪呼,许多诗人,品茗如嗜酒,见僧而不离。诗佛王维的古画,我最喜欢,看一下午,你会哭;再看,你就会静下来;再细细琢摩,竟觉无限空明。他在品茶时的悟禅,已悄然融进画风里了。这样的画,自然能穿越时空。
禅是什么,禅讲究即心是佛,见性成佛。唐代无名尼有诗曰: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无头云;归来偶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禅意已在不经意中呈现了。吃茶中有平静,吃茶中自会放下一切,功名利禄如浮云一般,茶境,就是清敬静雅,好茶自有好心情,吃茶的递进,含着参禅悟道的深入。茶道为喝茶之道,不同于烹茶、端茶、用茶、品茶之技艺,以喝茶抵挡身心,以物质催唤人心,最后抵达抱朴入素之境,物我两忘,从而获得精神的大开释。
柳宗元有诗曰:汲井入寒齿,清心拂尘服。可见其心境独然;苏轼的“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则多少有些逃避心理;陆游“铿然辘轳声、百尺鸣古井。肺腑凛清寒,毛骨亦苏醒”则显示了他“汲水自煎茗”的切身感受。诗人们以茶修身,把茶当成了渡船,使自己从浮躁、功利、世俗的此岸,过渡到平静、高洁、超然的禅境。这是诗人的自知,也是茶道的功劳。
茶在当代被用俗了。学界研究茶多在庙堂;商人品茗只是为了利益;政客喝茶自有其后玄机。少有几人去真正地参茶悟道了。即使在寺院,亦非昔日寺院也,僧非僧,俗非俗,茶和禅,渐有分离之势。
修禅之道,在乎修心,修心之静,莫过品茶。人是生理之物,无欲无求之外,要保持形体的安然,茶,还是不时要化来吃的。茶不仅能清肠胃,也能用来润肌肤,更可用来躲烦扰。有几人能悟得赵州高僧“吃茶去”里面的哲理?
有时我特喜欢一个人吃茶,一个透明玻璃杯,就放一枚茶叶,躲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小居室里。思考这枚茶叶,从芽儿初发到满叶展开的过程,该享受过多少自然的清风和雨露,在茶人的闪转腾挪之中,它收敛起自己的身体,过江穿山,来到大城市里。现在,它在茶杯里重新舒展开身体,与我对话。我想喝一口大自然馈赠的清香,顿觉赵州和尚所言“吃茶去”的精妙。
吃茶去,且悟悟这“禅茶一味”,无念彻底脱俗,自有一味禅茶待你,何需去寺院与僧人对饮。且待我把这一杯——只有一枚茶叶的水儿喝下去,感受禅茶的滋味,有多通透,么么个!